四川农村日报20251205期
微不足道的事

□田积
  这个世界总是被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改变着。
  我常扛着锄头,在清晨、午后或黄昏,在田间小路上游走。走了好多年,每一条田埂都有我的脚印,每一处坑洼都有我的气息。桑葚长在哪里,哪一处地方夏季雨后会长出蘑菇,哪个草窝子里会捡到鸭蛋,地瓜藤长在什么地方……这些事我都清清楚楚。
  我扛着锄头,把它带到需要它的地方,锄头也拉着我,让我走在村子的每个角落。少有人走的路,时间长了就会长满杂草,普通草还好,用锄头轻轻铲掉,最快要到下一个雨季,它们才会重新冒出头来。而长出来的如果是丝茅草,就需要掘地三尺才能将其清除干净,只要它一冒出头来,就说明它的根已经扎得很深了。所以我时常要去那些少有人走的路。
  水田从沟上延续到沟下,水渠的水也是先抽到沟上,沟上的田里水满了,再流向沟下。一旦关满了水,每一块田都要把田埂扎得紧紧实实的,因为一年到头就抽那么一次水,水要是流走了,水田就成了旱田,旱田就栽不下秧。
  我从田埂一头走向另一头,再往上,从另一条田埂的另一头走回这头,这样来来回回,从沟下走到沟上,我记住了每一块田的名字。
  田埂都是用泥土夯实的,埂子最怕虾打洞。虾虽愚,却懂得把洞打在结实的田埂上,这样的洞不会垮塌,住得舒服。却不想田埂常被打穿,田里的水很快就被虾洞给放干流尽。
  我时常在锄头上挂个竹兜,检阅着每一条田埂。要么见着推出的新泥,要么听见潺潺的水声,就知道田埂下住着虾。于是挽起裤腿衣袖,顺着虾洞摸进去,用食指和中指将虾伸来夹我的钳子夹住,将它提出来。当然,有时虾洞太小,我只能让虾夹住手指将它拖出。随即挖些新泥,将虾洞扎紧、踩实。
  绕一圈下来,竹兜里就有了半兜虾。有长辈预言我将成为村里的下一个捉虾人,集市的鱼虾店老板也常问我要虾。可惜我让那些对我寄予厚望的人们失望了,我并未成为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人。
  我年复一年地干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,就像风来了又走,走了又来,就像天上的星星,时常划过几颗,还有那么多挂在天上,并没有人会在意划过的那几颗,天空也并没有因为它们的划走而有所改变。可是只有我知道,那些微不足道的事,一次次地叠加起来,改变了整个村子,改变了整个世界。
  如今好多年时光过去,我又有心成为当年那个挖草人、捉虾人,一遍遍走过每一条田埂,走过人们不常去的路,迎着风奔跑。
  我终于又扛起锄头出门,有好多微不足道的事在等着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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